2020年殺無生生日賀文
＊
一
深夜寧靜的校園當中，某間實驗室仍然亮著微弱的燈光。半數空間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電子零件、化學藥劑、成分不明的材料、難以辨識功能的機械半成品。而被這些器材圍繞的，是一個裝扮鮮紅艷麗的與四周格格不入的長髮女子，以及──
「總算完成了……我多年來的努力心血，就是為了這一刻！」
她迷戀的注視著眼前親手打造的完成品，口中喃喃自語。
「這就是……我的復仇！」
＊
時值六月中旬，某日午後，整個校園不分學生教授都被困在熱浪、焦躁與憂鬱的漩渦之中，研究生宿舍頂樓某間寢室也不例外。
殺無生的位子在窗邊，儘管開了冷氣、拉上窗簾還是能感覺到毒辣的陽光試圖想要從縫隙溜進來。他煩躁的揮著紅筆，一旦從學生們歪七扭八的字跡當中找到破綻就毫不留情的整題劃掉，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將成堆的學生作業給解決掉。
同樣坐在靠窗位子的浪巫謠對天氣沒有太大意見，戴著看上去就很悶熱的全罩式耳機，筆電中的期末報告已經敲出了幾千字但是仍然不夠。他在心底盤算著，等報告完成後有沒有辦法請哪位東離人來幫他校閱一下──但絕對不是同寢的另外兩位東離人。
浪巫謠的隔壁坐著殤不患，他的平板此時正被學生們傳來的成堆訊息轟炸中，像是期末專題到底該怎麼做啦、可不可以做這個或是做那個題目啦、目前遇到這樣那樣的瓶頸拜託給點意見……諸如此類，半數以上都是在助教時間就講解過的事項。他一手滑著平板，另一手中的木製曬衣桿越握越緊。
寢室內的三人就這樣在一片死寂之中，持續與自己的課題奮戰。直到房門碰的一聲打開後又迅速關上。
「諸位！大事不好了！」
「喔，是喔。」殺無生連頭都懶得抬，用最嘲諷的語氣應了兩聲。直到聽見殤不患開口竟是「啊你你你你你你……你是怎麼……」，他才轉頭望向門口。
眼前的人留著一頭黑短髮，戴眼鏡，穿著長裙與涼鞋，乍看之下就是校園中隨時會擦身而過的女學生，但是看他熟練的掛起投影布幕，架設超短焦投影機的身手，毫無疑問的，就是這間寢室的第四個住客。
殺無生翻了個白眼，默默將手上這份作業打上慘烈的分數後，拿著他的消遣讀物（從圖書館借來的最新期刊）爬上他的床位，一邊翻書一邊等著好戲開幕。
和殺無生同時轉頭的浪巫謠，則是默默的把頭轉了回去，繼續打他的報告。
「你……唉，我看又要有人倒大楣囉。」殤不患嘆了一口氣，放下平板。
「別這麼說嘛，我可才是倒大楣的人呀。」凜雪鴉燦爛的笑容和他說的話完全不搭。「比起讓我解釋，還是親眼看看這段影片吧！」
本來殺無生還在想是什麼爆炸性的影片，結果內容讓他大失所望。就只是正常的凜雪鴉上課、凜雪鴉回答教授問題、凜雪鴉和其他同學說話的影片。當然，影片裡是平常的凜雪鴉，鮮明的白髮，走在潮流尖端卻又不會太突兀的衣著，而不是現在眼前這位…….嗯。
「那我們影片就播到這裡～同學們，第一個問題，這個影片當中隱藏著什麼樣的矛盾？」
殺無生沒反應，殤不患搖搖頭，只有不知何時竟然把耳機拿下來專心看影片浪巫謠開口。
「機器人。」
說完這三個字之後浪巫謠又把耳機戴回去打報告了。
「賓果～就是這樣！浪巫謠同學得一分！」然而浪完全沒有要理他的意思。
「你是說，影片裡的凜雪鴉是跟你長得一樣的機器人？」殤皺眉，轉頭看巫謠。「你是怎麼發現那是機器人的？」
「聲音。」
殤不患完全聽不出來，不過既然巫謠都這麼說了那肯定沒錯。但是這麼完美的機器人，真的是現今的技術做得到的嗎？
「還是從頭說起吧，我今天原本和平常一樣去上課，但是在進教室前，我發現竟然有個和我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從走廊的另一端走進來，我只好當機立斷先躲起來，但是又想就近觀察，所以只好稍微改變了一下外表……」
殺無生想吐槽這已經不是稍微的程度了。
「……那麼，第二個問題，這個機器人是誰做的？」
這個問題倒是簡單的多。殤和殺兩人都有共識。
「雖然說凜雪鴉的仇家滿天下，但要說到有能力做出這種事情的人、或是有辦法召集同夥來完成的人──」
「在孌娘子被開除、蔑天骸休學出國的現在，剩下的人就是──」
「刑亥。」兩人異口同聲的說。
「太棒了～兩位同學各得一分！」凜雪鴉裝模作樣的鼓鼓掌。「其實你們還漏掉一些嫌疑人沒考慮到，但正確答案就是刑亥沒錯。」
「等等，如果還有其他嫌疑人，你是怎麼斷定就是刑亥的？」殺無生問。
「這個簡單，」凜雪鴉拿出手機展示他的對話紀錄，可以看到刑亥大大方方的貼了一個超大的「ＹＥＳ！！」的貼圖。「當然是直接問她呀！」
「有像你這樣直接去問嫌疑犯的嗎！」殤不患摀臉。
「畢竟我和刑亥教授也是老交情了嘛，能好好溝通解決問題就再好不過了。」凜雪鴉笑容滿面的收起手機。「她說她的復仇已經完成了，剩下的就是實驗看看這個機器人能夠做到什麼樣的地步而已。因此我們可也得做好準備，不能讓她得意太久呀。」
「我、們？」
「你們想想看，要是大家發現刑亥有能力做出這樣的機器人，那這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刑亥會成立自己的公司，量產機器人賺取暴利……」這是殺無生第一個浮現的念頭。
「她的機器人肯定不會遵守目前世界上對於人工智慧的倫理規範，」殤不患憂心忡忡的說，「就算表面上沒問題，實際上也會暗藏後門……」
「而且所有的機器人長的都像凜雪鴉。」
「長得像就算了，如果行事作風也都像凜雪鴉……我簡直連想都不敢想。」
「我倒是覺得那樣搞不好也挺有趣的。這下你們願意助我一臂之力了吧？那我就來趕緊安排……」
殤不患已經開始懷念只需要煩惱學生轟炸的時光了。浪巫謠拍拍他的肩膀。
殺無生爬下床回到書桌前，想在輪到他倒大楣之前多改幾份作業。
＊
二
隔天傍晚，殤不患一踏進約好的咖啡廳，就看見機器人凜雪鴉好整以暇地喝著咖啡，對他投以微笑。
「所以，你可以吃東西？」這是殤不患第一個脫口而出的問題。
「當然可以。」機器人凜雪鴉看起來很自豪。「現在的我就是個普通人。」
「普通人，嗯？這跟我聽說的可不一樣。」
「如果我可以像人類一樣行走，像人類一樣吃飯，像人類一樣交談而不被懷疑，在任何有其他人觀察的情況都表現得像個人類一樣，那為何我不能說是一個人類呢？」
「因為你是用機器做的，這是無可改變的事實。不過我得承認，你看起來的確是和人類毫無差別。」
「那當然，我可是所有以『成為人類』為目標的機器人當中，最完美的傑作。」
＊
殤不患不在，殺無生好不容易改完作業、幫教授檢查完期末考試題之後，就跑去練劍了。整個寢室只有浪巫謠跟凜雪鴉兩個人在。
充滿火藥味的組合。
浪巫謠仍然戴著耳機在敲著他的報告，即使如此他也可以清楚地聽見凜雪鴉站起身來，從他背後走過去，打開窗戶，把無人機（以及掛在無人機上的晚餐）搬進來，關上窗戶。
「我應該沒有打擾到你吧？」簡直是明知故問。「唉呀，別露出那麼兇的表情嘛，我可是多買了你的一份喔，就當作──對了，就當作上次睦同學的鳳眼糕那件事情的賠罪吧。」
浪巫謠的青筋浮出。他拿下耳機，闔上筆電，站起身往房門走去，打算自己出去吃……也許順便去偷窺殤不患進行的順不順利。本來他想跟去的卻被拒絕，說是自己一個人就夠應付了，不需要他擔心。
上次睦天命回西幽一趟後，特地送了一盒鳳眼糕過來，當時整個寢室只有凜雪鴉一個人在。後來殤不患和浪巫謠兩人回寢室時，連鳳眼糕的盒子都沒看到。雖然他們兩人（以及睦天命）其實都不是嗜甜之人，但畢竟是難得的家鄉味，對浪巫謠來說此仇是不共載天，休想用一個晚餐就打發。
「好嘛，那再加上這個如何？」
凜雪鴉打開投影機，投影布幕上映照出殤不患和機器人凜雪鴉對談的畫面。
浪巫謠瞪了凜雪鴉一眼，接著搶過他手上的便當，拉著椅子坐到了投影布幕前面。
＊
「以成為人類為目標？那是什麼意思？」殤不患皺眉。
「這不是很明顯嗎？例如，若是要讓我跑得保證比任何人都還快，最方便的做法就是在我身上裝輪子和引擎吧？但那樣就一點都不像個人類了。為了要讓我能夠以人類的姿態活動，刑亥可是費盡苦心。」
殤不患又問了一大堆和機器人實作有關的問題，像是怎麼處理過熱問題啦、用了什麼樣的電池啦、能量轉換的效率等等，但是類似的問題都被機器人拒絕回答了，說他這方面的事都交給刑亥處理，他只想完成自己的目標。
「所以她到底希望你以一個人類的身分完成什麼樣的目標？」
「當然就是，成為凜雪鴉。」機器人臉上帶著彷彿跟凜雪鴉一模一樣的微笑。
一片漫長的沉默。
「……是嘛，我明白了。雖然我不覺得你有辦法成為凜雪鴉啦，你就好好努力吧。」殤不患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反正那傢伙目前也只叫我來跟你聊聊天，要阻止你什麼的還是交給他自己煩惱了。那我先走囉。」
頭一次，機器人凜雪鴉的臉上露出些微困惑的表情，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原本完美的微笑。
＊
三
第二天的深夜，在體育館的教室內，殺無生兩手各持一把木劍，在他面前的機器人凜雪鴉也雙手緊握一把木劍，兩人一動也不動的對峙著。
對殺無生來說，用物理方式解決問題絕對是最快的。要說打壞了世界上絕無僅有的機器人會不會覺得可惜？既然已經知道這樣的機器人是可以被製造出來的，那這世界上總會有人有辦法再製造一台出來，完全不需要覺得可惜。
而且難得有機會痛扁凜雪鴉一頓，他當然不能錯過。
機器人沒有呼吸，靜止的架式也讓他完全無法判斷勝算多大，但殺無生毫不畏懼，率先舉起劍，衝向眼前的機器人凜雪鴉。
＊
稍早之前發生的事。
「那麼，我出門了～」凜雪鴉一邊說著，一邊把剛才無人機送來的紙盒丟到殺無生的床上。「無生回來的話就說這盒是給他的。我大概這兩天都不會回來，不要太想念我喔。」
最好永遠都不要回來。浪巫謠心想。
「等等，你出門的時候可以小心一點，不要被別寢的人看到嗎？我可不希望有人誤會什麼。」殤不患提醒。
「放心吧，就算有人看到也沒什麼。這在宿舍裡不是常有的事嗎？」頂著一頭褐色波浪長髮還上了妝的凜雪鴉這麼說。在殤不患可以舉起他的木製曬衣桿之前凜雪鴉就朝房門飛奔而出。殤不患嘆了口氣，確定了走廊上沒其他人後就把門關上。
「真難理解你怎麼能容忍他那麼久。」浪巫謠抱怨。
「我自己也難以理解。」殤不患望向桌上擺著的曬衣桿，由衷希望這東西成為染血凶器的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
在殺無生呈大字型倒在地上後，他乾脆的放下劍認輸了。
畢竟實力的差距就擺在那裡，拖著受傷的身體死纏爛打不是他的武道。他掙扎地站起身來，朝對手行了基本的禮儀後就轉身離去。
「等等，」機器人凜雪鴉叫住了他，「殤不患問了我一大堆問題，為什麼你至今一句話都沒問？」
「就在剛才，我要問的都問完了。」
「那就換我來問你，你認為我要怎麼樣才會成為凜雪鴉？」
殺無生轉頭望向那張和凜雪鴉一模一樣的臉。
「你永遠都不會成為凜雪鴉。」
＊
「你還好吧？」殤不患擔心的望著一跛一跛走進房間的殺無生。
「只不過是痛快地打了一架，沒什麼大不了的。」殺無生用僅剩的力氣爬上樓梯後倒在床上。他打開凜雪鴉放在枕頭邊的盒子，裡面放滿了傷藥、紗布和痠痛貼布。殺無生看到後哼了一聲，嘴角卻多了一抹微笑。
殤不患打開冰箱，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他丟下一句「你可別亂跑啊」就急匆匆出門去了，房間裡只剩下殺無生與浪巫謠。
浪巫謠看著正在敷藥、貼紗布的殺無生，總覺得自己好像該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兩個人基本上除了音樂以外沒有任何的共同話題。當初浪巫謠和睦天命剛來到東離時就開始籌組樂團，但是始終找不到適合的人，要不是技巧不夠、風格不合，就是無法忍受浪巫謠的個性……直到殤不患向他們推薦了殺無生。
對浪巫謠的樂團來說，殺無生雖然在各方面都不是滿分的人選，但綜合來說就是剛剛好的完美。打鼓的技術雖是業餘但要出場表演也夠了，對西幽曲風沒有成見很好溝通，最重要的是，就算浪巫謠對他的高談闊論毫無反應，他也不會因此討厭自己。
不管遇到什麼煩惱，最後往往只要大笑三聲就能雲淡風輕──這是當初讓浪巫謠深感佩服的地方。也因此他相信自己總算遇到了一個可以信賴的東離人，某天鼓起勇氣主動向他搭話，特別挑了一個理論上應該是全寢室──或者說是全校除了凜雪鴉以外所有人共通的話題──抱怨凜雪鴉。
「你知道，睦天命有送了一盒鳳眼糕過來嗎？」
「你說那個啊，」殺無生顯然很高興他主動提出話題，「吃起來很甜呢，不過不太合我的口味就是了。凜雪鴉那傢伙倒是吃得很開心，還特地泡茶來配。結果吃完了他才告訴我，他當時為了答謝睦天命，就把我買來隔天要送教授的的高檔咖啡豆送給她了，害我當天晚上只好再去找新的禮物……」
大受打擊，感覺到被背叛的浪巫謠，此後再也不信任東離人。
不過好歹也是音樂同伴，稍微關心一下也是可以的吧？浪巫謠想了很久，最後吐出的話卻是「所以你為什麼不穿護具？」
「對手不穿護具的話，我也不穿才公平吧。」殺無生想像了一下機器人凜雪鴉穿護具的樣子……不行，太難以想像了。放棄。「假如對手穿護具的話，以那個機器人的性能，我是不可能傷到他的，所以只能放手一搏了。」
浪巫謠點頭，開始努力思考下一個話題。「那個機器人，那麼強啊。」
「強歸強，我總覺得他的招式都有些眼熟，就好像──好像──」殺無生皺起眉頭努力思索，沒有注意到殤不患已經回來了，手裡多了三罐飲料。他甚感欣慰的對浪巫謠點點頭並塞給他一罐飲料，接著轉向床上的殺無生。
「這個拿去冰敷吧。」殤不患把飲料遞給殺無生，結果殺無生像是完全沒聽到一樣，仰頭就喝了一大口。
「對了，是蔑天骸！他們用的是類似的招式。」
「蔑天骸？但他會和機器人凜雪鴉有什麼關係？難不成在機器人的製作上他也摻了一腳？」
「也不是沒有可能……但也有可能只是因為他過去的各種比賽都有很完整的資料紀錄，所以會被人拿來利用。你去看一個叫做『玄鬼宗一統江湖』的網站就知道了。」
殤不患拿起他的平板搜尋，沒幾秒鐘就跳出了蔑天骸持劍高聲大笑的影片，時間是蔑天骸休學神隱的前三天。
「這就是那些自稱玄鬼宗的狂熱粉絲社團經營的網站嗎……真是太可怕了，在停止更新之前每天都有蔑天骸的生活影片，甚至所有的影片都有附上字幕，除此之外還有一大堆分門別類整理過的蔑語錄……」殤不患感嘆地搖搖頭，「光憑這些資料我都覺得可以打造出一個人工智慧版的蔑天骸了。現在回想起來，雖然交談不久，但那個機器人的確有些高傲。」
「但是如果蔑天骸沒有參與製作，刑亥真的有需要選蔑語錄來完成他的作品嗎？直接拿凜雪鴉的資料不是會更接近目標嗎？或者在網路上隨便找各種文字資料來使用也行吧？」
「這只是我的猜測啦，也許刑亥想讓她的人工智慧更像是一個人格，而不是很多不同人格的大雜燴。畢竟凜雪鴉的公開資料沒那麼多，非得拿其他資料來充數不可。」
「這倒是。」殺無生點頭，「校園裡有傳聞說，隨便把凜雪鴉的照片貼上網路的話，會收到凜雪鴉寄來的信，善意的提醒你這樣侵犯了他的肖像權。」
「真的嗎？搞不好這個傳聞也是他自己放的。總之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蔑天骸的事情，還是告訴凜雪鴉一聲比較好。」
「我看他應該也知道了吧。」殺無生想起凜雪鴉放在他床上的傷藥。
「為什麼？」
「因為他在房間裡裝了竊聽器。」
等殺無生想澄清這只是開玩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浪巫謠跳了起來，開始檢查寢室內所有可能藏竊聽器的地方，殤不患只能一邊在旁幫忙，一邊確保他不會意外把整個寢室拆了。
殺無生坐在床上，看著另外兩人忙東忙西，他不禁微笑著，覺得自己身上的傷似乎沒那麼痛了。想必一覺醒來，明天又是個豔陽高照、熱到會讓外面行人兩眼發昏的美好日子。
＊
四
這一天終於來了。
機器人凜雪鴉到了指定的空地，對於總算能見到真正的凜雪鴉充滿期待。
他一直想要找機會觀察真正的凜雪鴉，他相信只要這樣，他就能成為真正的凜雪鴉。畢竟他最擅長的就是學習與模仿。
對於先前那兩人都否定這點，他可以理解但並不滿意。刑亥為他設下的目標就只有要「成為凜雪鴉」，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因此非這麼做不可。只要能見到凜雪鴉，就能離目標更進一步……
然而那人並沒有來。取而代之的，是百來位戴面具的人，帶頭的是沒戴面具的兩男一女。
「蔑天骸大人！我們來拯救您了！」三位向機器人凜雪鴉進行了九十度的鞠躬，後面的人也跟進。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給我解釋清楚。」
「真不愧是蔑天骸大人！雖然換上了可恨的面貌和聲音，您的語氣和措辭還是一如既往！不禁讓我回想起過去美好的時光！」那位女性激動的看起來簡直快暈倒了。
「我們收到了您寄來的郵件，說那個可惡的凜雪鴉夥同刑亥，害您誤入陷阱，他們即將要把您改造成凜雪鴉的外表，對您催眠，讓您以為自己就是凜雪鴉！好讓世間人皆以為凜雪鴉有您這般的文武雙全！」魁梧的男性氣憤的不停揮拳。
「您在信上說，若是這封信成功發送，就代表他們的計劃已經成功了，要我們立刻啟動救援任務！」瘦弱的男性悲痛萬分的搖頭。「但是切莫擔憂，我們一定會想辦法讓蔑天骸大人恢復原狀！所以請繼續領導我們吧，蔑天骸大人！」
機器人凜雪鴉愣住了。雖然這些人的言談都荒謬到可笑，但是成為這些人的首領，接受他們的崇拜與歡呼，卻莫名的有吸引力。
「你們是說……我就是你們口中的蔑天骸？」
「是的！您就是蔑天骸大人！」
「不應該是這樣……我應該是……」
「蔑天骸大人！」「您是我們心目中永遠的宗主大人！」「蔑天骸萬歲！」「您就是蔑天骸大人！」「玄鬼宗萬歲！」「蔑天骸大人萬歲！」「宗主大人萬歲！」「蔑天骸大人！」「宗主大人！」
各種口號與歡呼包圍著機器人，他發覺自己每聽到一次「蔑天骸」，腦中的晶片就要重覆進行一次自己究竟應該是誰的漫長辯論。這樣的迴圈重複了幾百次之後，機器人就這麼毫無預兆的，硬生生倒下了。
＊
寢室的另外三人並不知道機器人最後的去向，只知道凜雪鴉的確如他所說在兩天後回來（並且換上了平常的裝扮，謝天謝地）。在那之後就沒有聽說任何假冒凜雪鴉的風波。
日子一如往常地進行著。殺無生改完了期末考考卷，繼續成天把頭埋在磚頭書中，偶爾才去練練鼓或練練劍。浪巫謠寫完了報告之後，透過殤不患找到了丹翡的哥哥丹衡幫他校閱，他又開始覺得有東離人可以信賴了。殤不患課堂上的期末專題也總算順利完成，而他也慶幸那根木製曬衣桿下還沒有任何的犧牲者。
直到今天。
原本沒有人記得今天是殺無生的生日的，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
一早起床，大家發現凜雪鴉已經出門了，沒有人特別在意。殤不患下樓去買所有人的早餐，浪巫謠和殺無生提起了樂團要準備新演出的事情。買完早餐正要上樓的殤不患在宿舍門口巧遇要來討論表演事宜的睦天命，兩人就一起上樓進了宿舍寢室。在所有人都和樂融融的拿到一份燒餅之後，門又碰的一聲打開。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無生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眼前的是裸上身的機器人凜雪鴉（在此之前沒人知道刑亥的機器人完美到脫了衣服也不會露出馬腳），用能吵醒整棟宿舍的音量大聲唱著生日快樂歌。他兩手捧著禮盒，跳著輕快的華爾滋滑進了寢室，在殺無生面前恭敬的掀開盒蓋──裡面是凜雪鴉造型的生日蛋糕。
在寢室內其餘三人（以及不知道把攝影機裝在哪裡的凜雪鴉）的注視之下，殺無生一言不發的拿走禮盒，打開窗戶把蛋糕從五樓丟了下去，接著抄起殤不患的木製曬衣桿，直直往機器人凜雪鴉的頭上敲。
以上就是，某個無名的機器人從誕生到滅亡的故事。
＊
「啊……竟然整組都敲壞了……無生你就沒想過那可能不是機器人嗎？」
「有啊，發現是機器人的時候我真心感到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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